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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珍贵的香烟牌子“孔子”

世界最早的香烟牌子《步马军》

民间烟标博物馆藏品丰富本版图片均为晚报记者龚星现场图片

立体香烟牌子

晚报记者王楠报道

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不知道烟画为何物，但上世纪七十年代出生的人还留有蹲在水泥地上“拍香烟牌子”的儿时记忆。三国演义、水浒、西游……不少历史知识都是从这上面启蒙的。内容俯仰天地万象，形状材质五花八门，在20世纪上半叶，小小的香烟牌子曾风靡一时，与邮票、钱币并行，成为世界三大收藏品之一。

进入21世纪的今天，当年大量中外纸烟，随着时间消逝早已“烟消云散”，而香烟牌子通过有心人的收集整理，显现出丰富的社会文化气息和浓厚历史内涵。近日，浦东陆家嘴的高楼群里，一座国内独一无二的冯氏烟画博物馆悄然开放。80岁的冯懿有老先生在上海滩收藏老香烟牌子的人群中，收藏得最多、最精、最稀、最奇、最妙，拥有从清末、民国到现在的中外烟画4万多枚。其中多套“第一”令人拍手叫绝，大开眼界。

精选5000多枚珍品供免费参观

走进浦城路890号小院，迎面就能看见冯氏烟画博物馆的牌子。

这座300多平方米的展馆，展出冯懿有老先生家藏烟画中精选出来的5千多枚珍品。市民不仅可以免费参观老先生压箱底的宝贝香烟展览，更能从冯老先生夫妇“老有味道”的讲解里，走进老上海“香烟牌子”的世界。

“香烟牌子问世有100余年，起源于1870年左右的美国，至1890年左右随着香烟输入中国。香烟最早出现时，壳子是软的，并无硬盒装，后烟厂发现对吸烟者的携带与保存不便，于是衬以厚纸一张，使烟壳挺硬，以便吸烟者放于袋中，这就是香烟牌子的雏型。”今年已八十岁高龄的冯老先生一提起他的藏品“香烟牌子”就如数家珍，滔滔不绝。据他介绍，老香烟牌子，旧时称洋片、香烟画片。一开始没图案，后来，烟厂开始利用这个纸片做广告，在该纸的一面印上人物、风景、动植物等。等到烟厂相互竞争，小小烟画成为香烟商重要的促销工具，香烟厂纷纷挖空心思动足这方寸平面的脑筋。

有的从画的设计内容创新翻花样，有的则不惜重金聘请著名画家参与，有的索性用各式各样的美女吸引眼球。记者从冯懿有的烟画收藏中发现，香烟牌子的种类无所不包，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市井民俗、文化体育、琴棋书画、奇花异草，细细观赏犹如阅读“微型百科全书”。从艺术角度欣赏，可以看到丁悚、张乐平、吴友如等昔日丹青高手的工笔技艺。

烟画的发行量曾十分巨大，单以冯懿有收藏的四大名著为例：《西游记》有十余套650多枚；《红楼梦》20套近千枚；《三国演义》分20种2500多枚；《水浒》17种1800多枚。

纸质香烟画片表现效果最佳

老香烟牌子的规格大致有两种：一种面积为60毫米×35毫米，夹在10支装香烟壳里；一种面积为65毫米×50毫米，夹在20支装香烟壳里，均用上等白卡纸套色精印。

上海滩专门收藏香烟牌子的人不少，但冯懿有却是其中名气最大的一个，种类之多、范围之广数国内第一。在小小的烟画博物馆里，专门设置精品区，这里就集中了许多“第一”。如世界上第一套彩色烟画—1894年英国出品的100片一套的《世界陆军》又名“步马军”。“这里面中国士兵有四个，你看，100个人服饰、表情、动作都是完全不一样的，都是手工画的”。冯老先生说。

美国大美烟公司委托上海晋隆洋行经销“品海”牌香烟，售价每包28文，每包烟中附有一张说明书（香烟牌子），一面印中文，另一面为英文，上书“如有人将吸剩品海香烟空盒数至五十个寄往公司或亲自送到上海晋隆洋行者，以此画图一本回赠，也堪玩目也”。冯老先生说，这张看上去有32开大小的品海牌烟画是外国输入中国书有汉字的最早烟画，开创了中国卷烟的赠品销售之先例。

1904年，铁路大臣盛宣怀为抵制外国香烟，在上海开办了国人的三星纸烟公司，同年该公司出品“清末美女牌九”烟画，一套32枚。，香烟牌子上不印一个外文字母，以示爱国抗外之心，这是国产成套烟画的鼻祖。

边走边看，冯懿有收藏的烟画年代可以追溯到清朝末年，中国国内的烟画，尤其是上海生产的香烟展览，他手里几乎都有。记者注意到，冯老先生的精品厅内有许多难得一见的收藏。香烟牌子怎么说都是“呆板的平面印刷品”，可这里居然还有不少千姿百态的异形烟画，包括圆形、卵形、狭长形、曲线形、花边形、三角形、葫芦形、折子形、盒子形、书本形、拼接形等。材质则有毛织的、丝绣的、棉织的、油画的、铜压铸的，甚至玻璃的！

原来，以前香烟的包装盒也是千奇百怪，既有常见的十支装、二十支装，也有迷你型的二支装、四支装和铁盒铁桶状的一百、五百支装。所以一些“珍藏版”“纪念版”的烟画应运而生。

最长知识的还是“立体烟画”。记者看到它可以旋转、折叠、拼接。小小的一张纸片，三两下便可以做成一个“香烟支架”，妙趣横生。不过，据说烟草商人始终认为纸质香烟画片是表现效果最佳的载体，因而其他各种材料制作的香烟画片均是昙花一现，能流传至今的自然少之又少。

系列烟画引发收藏交易热

烟画收藏，求珍难，求奇难，求全更难。

记者从档案资料中获悉，民国时期香烟公司像雨后春笋一样出现，单上海就约有四百多家。由于国内以土产手工卷烟充当洋烟的冒牌货在农村比比皆是，很多烟民只相信附有香烟牌子的香烟才是正宗烟厂的产品，故香烟牌子随着烟公司发展和烟民的青睐而大量涌现，由此拉开一场以香烟牌子为武器的烟草战。

“说容易很容易，不用花钱就能收得到。”冯懿有说，每包香烟内都附有一张香烟牌子，还有专门的摊点出售，人们收集起来很容易，但收齐一套可就太难了。“香烟牌子都是成套发行的，如一套100张，你即便买1000包香烟那也是断断不可能收全的！”

冯老先生回忆说，1921年左右，南洋兄弟烟草公司有了一个新奇的构想，把家喻户晓的《三国演义》中的人物全列入画片，而且有编号，画法印刷都很精致，孩子们狂热搜集，何况图上有编号，还可以依号寻找，又过了一段时期，《三国演义》热潮过去了，改换《封神榜》上场。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宣布，得到全套者可换英制自行车一辆，或瑞士手表一只。

但在这一套中有18张极为稀有，它们是：姜子牙、通天教主、邓九公、燃灯道人、四大天王等等。从此画片就有了行情，孩子们放学聚在一起互相交换，以后连成人也加入了。一张姜子牙画片价值在5元以上（折合两袋面粉），和邮票一样，香烟牌子也形成了与人交流、互换补缺的自发交易市场。

遗憾的是，抗战结束后，多数厂家对香烟画片开始停止发行。如今香烟牌子只有在古玩市场偶遇得见。年轻人更是完全不知香烟牌子为何物。

“固然它的艺术价值远较清代吸烟史上的鼻烟壶、水烟壶等逊色得多，但它的平民性是任何其它同类物品所没有的，它的精美画面记录了中国历代和中国抗日战争历史及当时社会上所发生的事件，反映了平民百姓的生活情趣和社会百态，具有很高的史料和研究价值。”冯懿有强调。

“镇馆之宝”是一枚孔子烟画

冯老先生的“镇馆之宝”是一枚孔子烟画。1930年，华品烟草公司随金箭牌卷烟赠送了72＋1《至圣先师孔门师弟像》烟画。该套烟画由孔子和其72位弟子组成（共计73片）是当时著名画家丁云先先生所绘。烟画上的人物个个栩栩如生。烟公司为了不断招徕烟民，在新闻媒体大做广告，还在香烟牌子背面印上：注意集齐画片可换贵重赠品。

“集齐全套烟画，可向烟草公司换取重二两的足赤金香烟盒，或手镯一副，或全钢洋车一辆，或六灯落地收音机一台。”这张广告单上的奖励，即使放在今天也异常诱人。冯懿有说，市场上香烟立刻出现供不应求。可是，人们集来集去就是收不到“孔夫子”这一片烟画。原来，烟公司只印制了三张，其中一片送呈有关机关登记存案，另二片放入公司档案库内，想收集全套好似白日做梦。

有一个人为了获得孔夫子烟画，数十次往返于该烟公司苦苦央求，均未成，他没有气馁。他一面在他主编的“宁波公报卷烟画片”专栏上作征集公告，另一方面托人帮忙，请上海滩大亨上海商会会长虞洽卿出面周旋。终于，老天不负苦心人，他如愿以偿。但烟草公司提出两点要求作为条件：不准用来调换金手镯等赠品，仅作收藏；在宁波公报上刊登宣传该烟画的广告。当报上刊出孔夫子烟画后，该烟的销量与日俱增，使烟草公司又大捞了一把。

这个获得烟画者，就是冯懿有的父亲冯孙眉。据冯懿有回忆，抗日战争时期，父亲失业在家，生活窘困，有一商户愿出一千大洋高价收购孔夫子烟画一片，但冯老先生不为千金所动，婉言拒绝，曾有好友在报刊上介绍他的趣闻轶事。

烟画里有很多是抗日爱国题材

“我这里展示的其实是两代人的收藏。”冯懿有谦虚地说。他不能算“烟画收藏大王”，父亲才是。冯孙眉曾与当时邮票家周今觉、古钱币家张叔驯被誉为鼎足上海滩乃至全国的画片、邮票和古钱币三王，还担任过《卷烟画片》专刊主编，推动上海烟画收藏、烟画文化的研究。其最多时收藏了6万多枚，800多套的烟画，其中有慈禧收藏过的孔雀牌香烟全套《清代商女》等珍贵烟画。

遗憾的是，诸多珍品如今已无缘面世。“文革”时期，烟画成了“四旧”，命运多舛。

“烟画里有很多是表现抗日爱国题材的，比如这一张是口号"吸国货金字塔香烟，即表示抗日的决心"。这一组是照片，画面为东北义勇军用重炮轰击日军。日本人说没有侵略，看到这些画面赖也赖不掉。”冯懿有的党龄已经超过60年，提起这些依然热血沸腾。但当年父亲收藏更多的烟画，内容在文革中均可认定为“封建主义糟粕”，电影明星、摩登女郎更可作为“色情淫秽图片”，严重的话，全家将被打成“现行反革命”。

冯孙眉怕全家受牵连，将数万枚烟画撕成碎片，之后藏于竹篮内覆盖好报纸，翌日一早佯装买菜将撕碎的烟画倒进垃圾筒。“我们不敢撕，都是父亲自己一边流泪一边撕，我母亲去丢掉。”冯懿有说。几十年的心血最终只冒险留下了三千余枚极珍贵的和一些儿童烟画。“孔夫子烟画能幸存下来，实非易事。作为冯老的子孙能够保存孔夫子烟画，实属荣幸。”冯懿有感慨道。

体育烟画多次走出国门参展

受父亲的影响，从小冯懿有玩过烟画，也通过烟画吟诵唐诗，看读“岳传”之类的历史故事。真正发现烟画的价值是他参加工作以后。冯懿有在一所中学当老师，当年的教学参考书不多，冯懿有说服父亲把他收藏的烟画让他做辅助教本，特别是各类知识性烟画，如兵器、交通工具和各种动植物……他发现那些或异域风情，或民间风俗烟画十分有启蒙作用。

耳濡目染，只是很多新奇特的烟画都毁于一旦。冯懿有决心扛起父亲“画片大王”的旗帜，立志要把撕毁的烟画再收回来。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起，冯懿有夫妇的工资除了日常必须开销，余下的全部变成烟画。“有一次去北京，人家请我们吃烤鸭，结果他逛地摊，有个摊位恰好有几千张画片，他看得忘乎所以，把饭局忘得一干二净。”面对老伴的抱怨，冯老先生只能报以“哈哈”两声。

一有余暇就逛旧物市场、文物地摊，孜孜不倦地寻寻觅觅，丰富所藏。迄今为止，冯懿有收藏的烟画共有4万余片。令冯懿有欣慰的是，1999年，他收藏的体育烟画走出国门，在瑞士洛桑奥林匹克博物馆举办的《中国体育五千年》展上展出。一年后，在澳大利亚悉尼举办的《第七届奥林匹克邮展》，主办方破例邀请冯懿有的体育烟画与体育邮票一起展出，从而实现父亲用烟画宣传中华文化的遗愿。

烟画复制品混迹收藏市场

时至今日，老香烟牌子已成稀罕物，想收集系列成套的已相当困难，除目前在古玩市场上偶尔能觅到一些品相较差的20世纪三四十年代单枚片外，早期的全品相系列成套的香烟牌子已成为珍品进入拍卖领域。一些捷足先登的收藏爱好者早就将老香烟牌子作为投资品种，获得了不菲的收益。

在展馆中，还有一个专门的区域是区分“真品”、“赝品”的。记者儿时玩过的香烟牌子赫然在列。

“香烟牌子至1949年解放时基本绝迹。你们小时候玩的其实不是香烟牌子，那是画片。仿照老的香烟牌子的内容印在一大张上，玩的时候再一一减剪下来，是无烟厂、无公司或无牌号名称的三无产品。”冯老先生说。这些印刷粗糙的小画片给孩子娱乐本无可厚非。但随着现在收藏市场烟画行情看涨，万元一套的比比皆是。“复制品”也浮出水面。“假的就是假的，以假乱真就不好了。”

冯老先生现场向记者传授“打假”秘技：“香烟画片在当年之所以吸引众多收集者，与其说是为了兑奖，还不如说是它丰富多彩的内容和精妙绝伦的画面。从香烟画片的厚薄就可判断出其印制年代的早晚。真品纸张厚且硬。”此外，断定伪品可用一看二嗅的方法来鉴别。先看画片色彩是否鲜艳，凡色彩灰暗有光泽者是伪品；色彩鲜艳，条纹清晰，无光泽者是真品；再嗅一下香烟画片，凡有霉陈气味者为真品，反之则是伪品。

自筹资金建烟画博物馆

退休后，冯懿有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收集、研究和利用烟画上，先后主编《老广告》、《古典文学小说》、《京剧艺术·脸谱》等六部著作，其中《老香烟牌子》一售而空，《中国老360行》远销海外，最新的一本《香烟牌子档案》历时十年才编写完成。

为了让更多的人了解这门文化，2002年，他自筹万元在不宽敞的上海虹口区武进路家里创办“冯氏烟画收藏馆”，免费向公众开放，他和老伴既当管理员又当讲解员，成为上海颇有影响的个人收藏馆。

可惜的是，5年后老宅动迁，冯氏夫妇带着一辈子的珍藏搬到浦东。虽已年过七旬，但老人家却一直想着再开一个馆，然而位于27楼的新家着实不方便。

孝顺的女儿、女婿深知父母的心愿，多方寻找场地，最终在陆家嘴浦城路890号的滨康大楼底层找到300多平方米的场地。两个女儿女婿爽快付了租金—一年十八万元。老人喜滋滋地从珍藏的5万多枚烟画中挑出精品，冯氏烟画博物馆近期新开张！

除了精品馆，冯氏夫妇还特意开辟“特展区”，将根据不同节庆，开出各类主题展：如国庆节展示爱国主义系列烟画；六一节开出儿童专场；奥运年展示体育烟画……均免费开放。冯懿有告诉记者，如今在国内的烟画越来越少了，很多都流失到了国外，十分可惜。

“现在经常有博物馆或者展览馆问我借作品。我很愿意把我的烟画提供给他们，让更多的人看到这些珍贵的烟画，也算是对社会的一点贡献。”冯老先生说，“香烟牌子”小小方寸之中散发出浓厚文化气息和历史含义，绝不亚于其他收藏门类。如今，他唯一担心的是由于经费有限，博物馆完全由冯家亲属打理：冯氏夫妇与亲家一共四位老人担任管理员和讲解员，免费为公众服务，可大家毕竟“年事已高”。“中国的烟画作为时代的产物，反映了大量的时代信息，对中国近代的历史文化研究很有帮助，应该引起更多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