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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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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那年,我无意中闻到了一股味道,淡淡的,是淡淡的,却很清晰可辨,像是太阳底下暴晒的红辣椒发出的,也像是柴火没有完全燃尽的灶膛里发出的,还像是铁锅里饭菜焦糊时发出的,又都不像,那就是烟的味道,有点呛人,烟味还没有进入鼻腔,我便捂住鼻子,接连打着喷嚏,像是遭了多大的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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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慢慢就发现了,烟的味道就是男人的味道,因为村子里每一个成家了的男人都在抽烟,他们在和自家堂客(老婆)吵架后会一个人蹲在阶檐下闷声抽烟,在筹不到孩子的学费时会站在老槐树下无言地抽烟,在庄稼歉收牛羊生病时窝在土墈边、小三间旁急促地抽烟。就是那个教我语文的的正丰老师,他也会在教室里带我们用土话念“甲乙丙丁”,念几句后就忙不迭掏出一根烟,送进嘴边津津有味地抽起来。抽烟的人他们的指甲和牙齿都是黄的,一种特别的黄,有人很讨厌私自造烟的村子,反正我不排斥那种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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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信烟是个好东西是在食指受伤且流血不止的时候。那年秋收我在割麦子时把左手无名指割出了一个长口子,殷红的鲜血在麦地里流得到处都是,看到这个阵势私自造烟的村子,所有的妇女们都围拢过来了,有人把头上的围巾解下来,撕了一块绑在我的指头上,但鲜血还是止不住,大家看着都很担心,我当时一点疼的知觉都没有,在大家的眼里我是那个最霸蛮的后生。

我想实在不行的话,就把这根受伤的指头插进泥土里,看它还流不流,正当我有这个疯狂举动时,一个男人出现了,他不是我父亲,只是一个有着多年烟龄的男人,他叼着烟一脸严肃正经地走过来,抓住我血淋淋的左手瞟了一眼,右手耍出一个很潇洒的地动作把叼在嘴边抽得所剩无几的烟拿了下来,再娴熟地把烟灰弹在我手指的伤口上,神奇的事情马上发生了,那些刚才还奔流不息的血瞬间就像被一个堤坝挡住了,一下都动弹不得,他弹完烟灰后就把那个即将燃尽的烟屁股狠狠地往地上一扔,妇人们都啧啧称奇,我则傻傻地看着落在麦茬上的烟屁股,像是着了迷,忘记了自己受伤流血的事实,一下,便喜欢上了那种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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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那年,我开始学抽烟,偷偷地学,也开始自制烟丝,去烟草叶地里捡拾人家落下的一两片烟草叶子,晒都不晒,就用铡刀细细铡碎,再从书包里撕几张数学或语文书上的书纸,裁成三指大小,把烟丝包起来,就成了,实在没有烟丝的话就用干红薯叶子替代,干红薯叶燃烧的味道又是截然不同的,是另一种体味了,总之,我喜欢那种冒烟的状态。

田土里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一毛不存时,就真是青黄不接了。没有烟抽的时候我会感觉饿得厉害,和没有吃饱饭一样饿,于是,会沿着贯穿村子的那条铁路去寻烟屁股,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铁轨的枕木上,眼睛牢牢地盯着脚下,铁路上那些卵石中间是能找到烟屁股的,因为铁路上经常有养护工人在进行养护,那些人都抽得起烟,一般还都是好烟。我会从红民家的代销店开始,往东走,一路找到胡甘边,直到看见那个坐在铁轨上的疯子曾二嫂,才会往回走,往西走的话,要走得更远一点,差不多要到界头村的真武殿了,但再也不会往下走,走远了会回家得晚,回家晚的话连饭都没得吃,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第一回抽好烟是半只红塔山,在铁路上捡到的,像捡到了一个宝贝一样兴奋,当时是用半根火柴点燃它的,我担心一根火柴的火力太猛,一下就把烟燃没了,便用半根,划火柴的时候我很小心翼翼,抽烟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像是一个新郎掀起新娘的盖头,担心一粗野了,便被她取消了洞房里的好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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